留学生文学新篇章

陈骏涛

  在沉没了数十年之后,中国大陆的留学生文学,又随着改革开放、国门洞开,而在八十年代后半期重出海面,当时出现了以小楂(查建英)、蒋濮等人为代表的新一轮的留学生文学。到九十年代初,留学生文学曾呈一时之盛,除了出现了像《陪读夫人》(王周生)、《我的财富在澳洲》(刘观德)这样代表了当时较高水准的作品外,还出现了像《北京人在纽约》(曹桂林)、《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周励)等甚至造成了某种程度“轰动效应”的作品。但我始终认为,这与其说是一种文学现象,还不如说是一种文化现象,因为那些作品(除少数者外),正是由于投合了大众读者“窥新猎异”的消费性文化心理,而获得青睐的。待时过境迁,出国成为一件平常事,新奇的就不再新奇。作者倘若再延用老一套的“倾诉性”叙事,再加点想象和矫情,就未必能打动读者了。而且,随着“留学人”过渡到“学留人”,身份的转换也使得留学生文学的内质产生一些深刻的变化:昔日对异国的新奇感和在两种社会文化撞击下所产生的苦闷和惊异,逐渐被淡化了,而代之以冷静的省察、寻找和追索,叙事也较以前显得从容了。

  这种变化在严歌苓、严力、虹影等人的作品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但前此的留学生文学,反映的主要是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出国留学生的生活和情感历程,他们大致都出生于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之间,至于出生于七八十年代,在九十年代中期以后才出国的一批更年青的留学生的生活和情感历程,在这些作品中几乎未曾见及。写过《花季雨季》的青年作者郁秀的新作《太阳鸟》(江苏文艺出版社),着力于叙写新一代留学生的心路历程,翻开了留学生文学的新的一章,郁秀本人也将因此成为新一代留学生文学的“报春鸟”。

  说《太阳鸟》“新”,不仅仅因为它题材的新,更主要的是因为它格调的新,它表现的是新一代留学生(或时下的时尚称谓:“新新人类”)一种清新、健康、亮丽的生命风景线。郁秀自己用“新青春派”来表述其作品的特点,我以为是颇为贴切的。她说:“有的人热衷于写病态的青春,但青春并不是这样的。从阅读的角度来说,健康的青春也可以写得很精采很好看。”事实正是如此:从二十世纪初年李大钊的《青春》始,到五十年代王蒙的《青春万岁》、杨沫的《青春之歌》等名篇名作,都把青春写得很精采、很热烈、很壮观。当然,郁秀并没有重复前辈们的那种颂歌体的写作,也没有延用八九十年代流行的倾诉体的写法,更不去重蹈自虐体的覆辙,她只是从她的体验和感受出发,用她的“真切的心,风趣的笔”,叙写了新一代留学生真实的心路历程和精神风貌。她所着眼的并不是宏大的场景和庄严的话题,而是平凡的生活场景和寻常的情感话题,把笔墨的重点放在对新一代留学生内在情感的开掘上,创造了一批各具性格特点的新一代留学生的群体形象,如陈天舒、杨一、阿晴、苏锐、曹大淼、林希、王永辉等。同时,也写了比他们出国时间稍长、年龄也稍长的老留学生,如唐敏、小马等颇具沧桑的生活和情感经历。所有这些,都写得十分真切可信,不给人以丝毫的虚假和矫情之感。这是十分可贵的。

  《太阳鸟》之所以给我以耳目一新之感,还由于它的叙述语言。

  以郁秀之年轻和不算长的写作经历,当然其叙述语言不可能是炉火纯青,或老道成熟的,她的文笔还显得有些稚嫩、有些拖沓,表述上也可以找出一些瑕疵,这都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使我感兴趣的当然不是这些,而是那种充满青春气息的清新的文笔,那种不温不火的从容舒徐的叙述语调,那种在人物对话中洋溢着的幽默和风趣,以及略具人生哲理的简短的插议……所有这些,都显示出这位青年作者的非同一般的文学才情和创作底蕴,也预示着她的创作前程,实不可等闲视之!

摘自《中华读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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