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最近一直在想着一个人,他就是我以前在北京工作过的某研究院的前院长陈绍武教授。
他中等身材,一头浓密的乌发总是梳理的非常有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配上金丝边超薄眼镜,还有他那端挺的鼻子,颇有外交官风度的步伐和微笑(他的确做过中国驻荷兰的文化参赞),魅力极佳。加之他身居要职,大权在握,能力超强,研究院上上下下都对陈院长敬佩有加。
那时我刚进院不久,卫生部组织年轻医师成立讲师团,去广西省某偏远山区的学校代课,我当然也积极报名参加,同时报名的还有刚刚从天津分配来的室友李玲医师。阴差阳错,我的申请未被批准,当时科室因为人手紧,不同意我去,李玲如愿去了广西,给当地的穷困山区的小学代英语课。从李玲偶而的书信里得知她在那里生活的很艰苦但很充实,并且非常想念她在京工作的男友小王。我和其他室友都写信鼓励她,咬牙坚持一年就回来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半年,元旦前夕的周日,记得是十二月二十六日,我们突然接到通知去招待所看望李玲的父母,他们刚从天津赶来,因为院里告知他们,李玲在广西出事了。
那是一个多么漫长的不眠之夜啊,我们轮流守候在李玲父母的身边,紧张地守着房间里的电话,终于从电话那头传来陈院长沉痛的声音,李玲因抢救无效,已死亡 !
李玲是在去走访一个山区学生之后的下午的返回途中,在翻越一座高陡的大山时,失足从二十多米的山上摔下,跌落在一块水平的崖石板上后,又再次坠落到三十多米的地面上。与她同行的邵佰君医师当时走在她前面,小邵听到她 “啊” 的一声,回头看她时,她已在滚落,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李玲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小邵大声拼命地哭喊着,连滚带爬地终于回到了地面找到李玲,她已经是粉身碎骨了,小邵发疯般地大叫着,找来村民用床板将李玲以最快速度送到最近的医院,她的生命从坠地那一刻就结束了。
陈院长得知消息后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研究院这边未透露任何病情连忙通知李玲的父母等家人。李玲父母虽然知道凶多吉少,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来到研究院。我们给他们买来一些食品和饮料,尽量讲一些宽慰的话,直到陈院长的电话打来,告知李玲死亡的噩耗之后,我们全都崩溃,掩面哭泣,只有李玲的父亲一言不发,楞在那里。。。
次日我们又去招待所照顾李玲的父母,并协助他们商量后事安排,这时我吃惊地发现李玲的父亲的两道又浓又黑的眉毛,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白色!
我们几个室友陪完李玲的父母,那几天眼睛都是又红又肿,更让人难过的是我们都同时收到了李玲发来的贺年片,落款日期是十二月二十六日,出事的当天!
陈院长一天后也赶回北京,小邵没有回来,他说他要等几天,带着李玲的骨灰陪她一起回来。
陈院长从广西回京后,第一时间来到招待所,见到了李玲的父母,他眼里噙着泪花,深深地向李玲父母鞠躬并告诉李玲的父母,他要尽一切力量将李玲的后事安排好,满足家属所有的生活实际需要,等等。
从此,陈院长给我的感觉不再只是高高在上的院长,他更是有血又有肉的汉子!
更让我觉得他是汉子的是,八九年夏天,他组织我们院里的年轻医师们,轮流值班去广场救护绝食的学生,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我本人就抬了很多晕倒的学生,送了很多的酸奶和饮料给他们。可惜不久陈院长就被免职,我们都为他默默地祈祷,他在胃病发作住院期间,我还去看望过他几次,每次去,他都给我很多鼓励,一次我看到他病床上放了一本小说“曼哈顿的中国女人”,我问:“陈院长,您还爱看小说?” 他说:“是呀,这本小说文笔非常好,你拿回去读读,将来你如果要出国,也许会对你有用。”
后来陈院长调到中日友好医院当院长,再后来我也出国了,偶而从美国打个电话,问候他,但更多的是让他做我入学的推荐人,他也都签名及时寄给我。九五年的有一天我打工回来,无意中打开电视的中文台,第一眼看到了陈院长在有关台湾海基会主席章孝慈病情的答记者问的讲话,我心里感觉一阵自豪,庆幸自己曾经在这样有能力有威望的人手下做过事,经历过风雨,如今在美国所经历的一些磨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九六年陈院长及张凤楼部长代表卫生部来美访问,还有国医大师,著名的针灸专家程莘农教授。我有幸又和他们在美国重逢,当年张部长极力挽留我不要出国,此时却在美国相遇,是多么难得呀。陈院长,张部长还亲自去看了我工作的诊所,给了我很多的鼓励。现在每次回京见到张部长,他还总提及与陈院长那次的美国之行。 那天我们一起在张部长儿子做东的聚餐上吃完晚饭后,陈院长坐在我刚买不久的新车里,一路上夸我开车的技术不错呢。
程老还为我写了一幅字,他不仅针灸名扬天下,他的书法也精湛,近日程老的孙子,也是他的传人,著名的程凯教授在我的诊所,看到当年他爷爷给我的题词,很有感触。 他说爷爷年事已高,已经不再给别人写字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九九年的四月二十日一早,我突然收到一份电邮,是现在的研究院仇芙林书记,当时的人事处处长发来的,信上只有简短但如五雷轰顶的一句话:陈绍武院长今日心脏病逝世。
我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天妒英才呀! 敬爱的陈院长,您刚刚六十岁出头就这样匆匆离我们而去,您曾经帮助我那么多,鼓励我那么多,照顾我那么多,还没有来得及回报您的知遇之恩,您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们, 这让我情何以堪?!
这些年,每每想到陈院长,想到自己不曾为他做过任何的回报,心中便感到那份永远挥之不去的痛。 在这清明来临之际,谨以此文深切怀念心中的英雄-陈绍武院长,并问候他的夫人,尊敬的任兴生教授,不知您在北京还是在荷兰居住, 如果您在这里看到我的文章,希望您能联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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