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励|寻找法国玛丽·安东奈特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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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励 旅美作家。著有《曼哈顿的中国女人》等书,曾获十月文学奖


我的寻找路线:维也纳香布伦宫—法国凡尔赛宫—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巴黎协和广场


每逢读阅历史或是作读书笔记,那逝去岁月的壮阔波澜总是冲击着我的心胸。奥地利王后玛丽·泰雷莎曾对女儿玛丽·安东奈特说:“你每天若能读阅两小时的书,一天之中的其他时间就会变的充实起来。”可惜她一生厌恶读书,这一性格缺陷导致她最终走上了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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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古监狱,玛丽安东奈特从这里走向断头台)


我之所以对玛丽·安东奈特产生极大的兴趣,是因为我在纽约接触到的关于她的书籍和电影,诸如:马迪所著《法国大革命史》,斯帝芬·茨威格所著《玛丽·安东奈特》,特别是好莱坞于1938年摄制的关于她的传记片,即由Norma Shearer饰演玛丽·安东奈特王后,Tyrone Power饰演她的情人费森公爵,由Robert Morley饰演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黑白影片《Marie Antoinette》(《玛丽、安东奈特》),这是好莱坞30年代所制作的最完善、最震撼人心的传记片之一。耶鲁的英美文学教授斯图特·波狄与我持同样的看法。回看这部出色的电影,我们的心灵将挣脱物欲诱惑的浮躁世界而与历史共同沉淀。

那天,我带着相机踌躇在维也纳香布故宫,我已经多次来到这里。在拿破仑儿子罗马王卧室的边上,就是比他早了一个时代的玛丽安东奈特少女时的卧房,我抚摩着这里的家具和她的雕像。这位奥地利宫廷和哈斯堡家族最美丽的小公主因被处死于法国大革命断头台而让王宫视为耻辱。这里很少有人谈及她,她的雕像或油画更是寥寥无几。但是我仍然能在玛利·泰雷丝王后的书房感受到这位15岁的小公主,穿着如云霓般的白色纱裙,踮着玫瑰色的小脚步兴奋地奔到母亲面前:“妈妈!妈妈!……这是真的吗?我要嫁给法国王储?我……我将成为路易十六法国皇后?!”她钻石般的蓝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幸福和幻想的冲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多年后,同样的玫瑰色脚步迈向断头台。木轮马车载着双肩反绑的她,支支呀呀地经过协和广场,当她在阵阵鼓点和人们的蔑视狂喊中踏上断头台的台阶时,看到木架边上有一只空篮子,那将会盛放她的头颅。36岁的受尽折磨的安东奈特仰起她依然美丽高贵的面孔,在铡刀落下的最后时刻仰望巴黎的蓝色天空………她或许怀念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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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安东奈特的最后时光)


离开维也纳香布伦宫,我披星戴月来到巴黎郊外的凡尔赛宫。凡尔赛,这是以恺撒大帝自居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为自己树起的一座璀璨丰碑,正如彼得大帝所建的彼得霍夫夏季宫殿一样,熟悉的美景让人心旷神怡,无数喷泉和人工湖倒映着爱神和古希腊诸神雕像。这里原是一片布满沼泽的沙质荒地,路易十四把这里变成了一座充满王者气概的雄伟宫殿和壮丽花园。到了他的孙子路易十五时代,虽然凡尔赛仍是欧洲名扬四方最为高雅讲究的宫廷,但已渐渐虚有其表了。路易十四经常召见的诸如博胥埃、图伦、黎舍留、拉辛和高乃依那样的作家和能人志士,在路易十五的宫廷已不见踪影。当他晚年把有妓女背景的杜巴丽夫人召进宫廷,并由这个宠妃操纵国事时,波旁王朝逐渐走向未路。

这时,即大革命之前二十年,一个年仅15岁、一头金发的奥地利公主出现在凡尔赛宫的舞台上。她深深喜爱对她十分宠爱娇惯的祖父路易十五,在凡尔赛金碧辉煌的镜厅,我仿佛看到路易十六年轻的王妃从镜厅走过,我与她正穿越过同一个空间。我仿佛看到那个袅袅多姿的少女,正从镜厅走向她与王储举行婚礼的宫廷教堂,在千万盏烛光映照和红衣大主教的祝福下,她嫁给了外表木讷,思维迟钝的法国王子。她对路易十六深深失望,在宫廷晚会上爱上了她心中的白马王子——瑞典国王助理、年轻英俊的费森伯爵。但王后的责任和伯爵的理智让他们把这眷眷深情藏于各自心中,直到在她遭到众叛亲离,丈夫遭生命威胁的悬危时刻,费森伯爵才又一次出现在营救她的舞台上。我随着玛丽·安东奈特的脚步走到了路易十六登基大厅,那里有一幅路易十六在1789年被国民卫队软禁时的油画,画面上他无奈地望着铁窗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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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六像)


他是那么的年轻、魁梧,才37岁,眉宇五官中虽然不算英俊但仍不乏帝王风采。生性善良的他从祖父路易十五手中接下了一个几乎挥霍殆尽的国库,他娶了世界上最美丽高贵的公主安东奈尔特,但她比祖父更挥霍无度,这就注定了路易十六王者之途悲惨的命运。他知道玛丽·安东奈特王后以某种方式爱着他,为他生儿育女,他有意待在这个才情显然远胜于他的妻子一边,以免遮掩她的阳光。路易十六不像曾祖父路易十四和祖父路易十五那样在感情上依赖情妇,他是唯一没有情人的法国国王——他没有这方面的激情。不幸的是,这位国王对创新和改革也是一点激情都没有。这位法国历史上私人道德完美无瑕的国王,却成了欧洲最威严王朝的掘墓者。

这对夫妇走上断头台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法国王朝为何在他俩手中覆灭?个人性格因素占了多大成分?这些是我寻找这位断头艳后足迹的动机。在巴黎,我雇了一位法国大学历史系助教伊莎贝拉作导游,我们整整两天在凡尔赛,特里亚农·马尔利和枫丹白露闲逛。玛丽·安东纳特,这位法兰西王后在法国25年的岁月中,一直在这几个近在咫尺的宫苑之间转悠,她从来没想到应当到外省去转一圈,或者像他的哥哥、奥地利国王纽瑟夫二世那样和贫穷的农夫谈一谈话,脱下皇服去访问一些最容易燃烧不满和怨恨的地方。对玛丽·安东奈特来讲,巴黎歌剧院四周住着的大批怨声载道的贫苦民众是不存在的,她每天只关心宫廷舞会、生日庆典一类的东西,她以轻佻的自信对待时代所面临的严峻冲突。当她听说有的巴黎贫民因为没有面包吃而造反时,她格格一笑:“没有面包,他们可以吃蛋糕啊!”

每天早晨一起来,她第一要紧事就是选择当天必须的服装,领班宫女递上一本她要穿的名牌衣服的布料样本,在几百套样本中一天一次挑选要花很长时间;然后第二件事是由理发大师为她梳理比普鲁士投弹手的高帽还高出一倍的发式。一直提心吊胆地关注女儿的奥地利泰雷莎皇后写信指责她:“报刊上经常提到这一点,我不能不同你谈一谈,我指的是你的头饰,据说这种头饰竟有36英寸高,而且用了那么羽饰和丝带!”

玛丽·安东奈特关心的第三件事是首饰,王后要佩带的钻石珠宝必须与每日衣裙相配。来自维也纳的忠告更为严厉,母亲给她的信写道:“巴黎传来的消息说,你花了25万利佛尔买一副手镯……你什么时候才知道做人?!一个王后佩戴这些东西只会有损自己的声望,况且这些珠宝多么昂贵,国家又处在这样的时刻!你这样做实在太为奢侈!望你能悬崖勒马!”

当奥地利驻法国大使向她转达泰雷丝皇后焦虑时,她说:“母亲究竟要我怎样,我为这无聊、乏味的生活感到苦恼!”

“无聊、乏味”的上层社会终于被宫廷阴谋家利用,制造了陷害她的著名钻石项链事件骗局。在种种不良之兆出现时,她的哥哥奥地利约瑟夫二世皇帝对他的小妹法国王后的训斥,即使今天读来也让人深感震撼:“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法兰西王国的事务?你学历如何?有何专长?竟敢对某些事情,特别是需要广博知识的事务指手画脚?你整天想的是打扮、玩乐等琐事,既不喜欢看书,更不善于思考……你在歌剧院参加的那些化装舞会及‘趣事’玩乐更为糟糕,陪你前往的阿凡蒂公爵(国王的小弟弟)根本不值得一提。我现在对你真是忧心如焚……你长此下去是不行的,你如果不早作装备,革命将非常残酷。”他以明确的语言告诉他深爱的小妹,“你将成为一个非常不幸的女人,一个非常不幸的王后。”

我又来到孩子们的卧房和游戏室。当小王子诞生,玛丽·安东奈特的权力达到顶峰时,处于经济萧条贫困中的法国平民和知识分子正从伏尔泰、卢梭、狄德罗和孟德斯尔的启蒙下得知“自由”、“权利”和法的精神。他们从近在咫尺的英国看到了君主立宪制的建立,从美国独立战争归来的人中得知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任何帝王的存在,只有自由平等与宪法。当每天要苦干十四个小时才挣到几个苏的穷人们得知王后只关心钻石珠宝,而国库却欠了12亿5000万的债务时,人们对王后的仇恨渐渐燃烧成火锅,大革命爆发了!

我站在凡尔赛宫右翼的国王卧室(King’s Chamber)。这个被华盖装饰的大床后来躺过拿破仑(大革命爆发时他还是个下士)。1789年7月14日,利昂康尔公爵骑着快马连夜赶到凡尔赛,当卫兵告诉他国王已经在10点准时入睡,任何人不许打扰时,他大叫着:“不,我必须叫醒国王!我有要事报告!”当他终于来到路易十六这间神圣的卧房时,睡眼蒙眬的国王听到这句话:“陛下,巴士底狱被攻陷!典狱长被杀,他的头颅被割下挂在长矛上!”

“这么说,那边发生了暴乱!”国王结结巴巴地说。

“不,陛下,是革命。”利昂库尔公爵纠正道。

导游伊莎贝拉为我画出了路易十六和玛丽·安东奈特从被国民军占领的凡尔赛宫出逃的路线。伊莎贝拉对我这个来自纽约,对法国历史抱极大兴趣的中国女人非常热情,她带着我穿越安东奈特的书房、卧室、音乐室,从卧室中一个隐藏的边门通到仆人的房间,直到后门。王后早年的情人费森伯爵正装扮成马夫,冒着生命危险来引领国王王后和小王子公主出逃,但是,在出逃途中经过检查站,国王被不幸认出,在贫民的鄙视和叫骂声中他们被押送回巴黎,等候他们的是断头台。

离开凡尔赛宫来到协和广场,我找到了原来断头台的位置,现在早已被花团锦簇的喷泉广场和古埃及方尖碑代替。我漫步在这里,仿佛看到了双轮马车在冬日的晨曦中把路易十六带到断头台广场,他神情平静,前一晚上,他照常十点睡觉,他在最后与家人聚会中告诉王后玛丽:“亲爱的,别哭了,据讲铡刀落下只有一秒钟,一点也不痛。”他在生死离别之际答应8岁的儿子(路易十七)修好松了线的木偶玩具。

第二天,路易十六走上断头台,在闪着寒光的铡刀砍下来的最后时刻,他哀喊了一声:“上帝啊,请原谅我的人民吧!”

那一天是1793年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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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易十六的最后时刻)


离开协和广场,我来到玛丽·安东纳特在丈夫死后度过了最后岁月的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我所认识的美国朋友中来过这个塞纳河畔庞大建筑中的人不多,只有对历史深怀兴趣的人才会走进这座阴森森的门洞中。这里贮藏着书库般的记忆。从16世纪起,这里一直就是国家的监狱,在法国大革命中成千上万的人被关押在这里,并从这里走向断头台。

在这个监狱的底层,粗大的圆柱支撑着哥特式建筑的圆顶,被叫着“宪兵队大厅”的牢房分为四个区,贫苦的囚徒花钱买一张可睡觉的草席,躺着观看第二天要上断头台的贵族们正举办的“末日之夜”的舞会,他们神情自若,好像是受了视死如归的路易十六的影响。我来到关押罗伯斯庇尔的单人牢狱,这位法国大革命的领袖,雅各宾派首脑,他于1794年6月4日被推举为国民公会主席,1794年7月27日政变,28日被推向断头台。墙上陈旧的镜框中是罗伯斯庇尔临死前写的《我无罪》声明。正是他,在自己入狱的前一年,将王后玛丽·安东奈特投入到离他仅几步远的一处死牢。这个牢房在1816年被她和路易十六唯一幸存下来的女儿昂古列姆公爵夫人建成的一座小礼拜堂。从墙上的绘画中可以看出王后和女儿最后生死离别,刽子手将她从痛苦昏厥的女儿身边拉开,牢门打开,通向断头台的几辆马车在外面等待。这栩栩如生的画面把我带到1793年的秋天的一个中午。历史学家说,直到死亡将至,法国王后才成熟起来,在监狱中,她从来没有向那些她不承认有资格审判她的人提出过任何要求。她宁折不弯,至死不妥协,她的绝命书是她对多年来母亲与哥哥教诲的最好回答,可惜已为时过晚:

妹妹(路易十六的妹妹,几天后被处死),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我刚刚被判决死刑,但不是可耻的死,因为可耻的死只适用于罪犯,而我是去同你哥哥相会……我希望能表现出他在最后一刻所表现的那种坚强不屈,我问心无愧,因此十分安然。我所深感到内疚的是丢下两个可怜的孩子!

请让我儿子永远不要忘记他父亲的临终遗言,这遗言我不知道特意给他说了多少遍:他绝不能为我们的死而去复仇!

……我一生为罗马天主教徒……因此我衷心祈求天主原谅我自降生以来所犯的一切错误……我请求所有我认识的人,特别是你,我的妹妹,原谅我并非出于本意而给他们和你所造成的痛苦。至于我的敌人给我造成的不幸,我对他们一概予以原谅。

我将不会对他们派来的教士说话。

她取下了费森为她戴上的“无时不在思念你”的戒指,为了营救她,他几次冒着生命危险而无果。她在遗书中写道:“我有不少朋友,但愿他们能知道,直到最后一刻,我仍在想念他们。”

断头王后玛丽·安东纳特才36岁,青春尚未凋谢,死神已经来临。

和他几乎同龄的费森伯爵在日记中写道:

在她经受的全部痛苦中,其最大的痛苦是到了最后一刻仍形单影只,孤苦伶仃……她这一走我的痛苦达到极点。我不知道,在这之后我的生命还能延续多久……我已经让人去巴黎把所有可能找到她的遗物全部买下来……

在这个如今空荡荡的大监狱里,一个个探望那些与玛丽·安东奈特曾经做过邻居的死囚,也令人感叹无限。

德·孔多塞侯爵,法国数学家、哲学家和政治领袖。对概率论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法兰西科学院和法兰西学院双料院士。他在法国大革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因反对雅各宾党而死于大狱中。主要著作有《人类理性的进步历史》。

马尔歇贝,法国国务大臣,曾任首席文化检察官,持自由主义,宽容百科全书学派出版论著。1771年因反对解散最高法院而得罪王室。1792年主动要求出任路易十六的辩护律师,国王被处死后,他和儿女子孙一起从这里被推向断头台。

夏洛蒂·柯黛,贵族小姐,刺杀法国大革命激进领袖马拉的女刺客。她支持吉伦特派的温和共和立场,反对马拉镇压吉伦特派。她假装背叛吉伦特派而获得马拉的接见,在马拉治疗皮肤病的药物浴盆中刺杀了他。随后她从这里被推上断头台,年仅25岁。法国画家大卫后来画了著名的油画《马拉之死》。

罗兰夫人,法国革命家兼共和国内阁大臣,吉伦特派内务部长罗兰的夫人,真正代表法国大革命精神的女性英雄。她自幼酷爱读书,是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等法国哲学家和英国古典历史学家不懈的精神追随者。伊莎贝拉对我说,罗兰夫人在等待死亡的日子里,一架钢琴,几朵小花,一本日记照亮了阴暗的牢房。她身穿一袭白纱裙,勇敢无畏地走向断头台,在铡刀即将落下的时刻发出那句著名的哀叹:

“自由啊,多少罪恶是以你的名义而产生!”

我站在大狱门口,仿佛看见当年押载着玛丽·安东奈特的木轮车咿呀咿呀地在石板路上驶出牢狱大门。一年之后,丹东、罗伯斯庇尔和艾贝尔,所有在投票中把玛丽·安东奈特送上断头台的人,也从这里出发,坐着同样的木轮囚车,走向断头台。

我仿佛看到玛丽·安东奈特两手反绑坐在车上,戴着只有穷人或小贩才戴的折叠边白纱圆布帽,她身体挺直傲然,只有她在死的时候,才像一位真正的王后。众人被她的宁静而震撼。她所表现出的不是凄哀,而是自豪与威严。她那白色的长裙和被剪的短发中散发出的情操和风采,压倒了囚车和捆绑她的绳子所造成的屈辱。铡刀落下,众人欢呼,作为法国最后的王后,她留给世上今天和未来的当权者太多的思考!

我的黑色长发和伊莎贝拉的亚麻色长发在巴黎的晚风中飘逸,我们此刻听到她,玛丽·安东纳特最后的声音在我们耳畔回荡:“

至于我的敌人给我造成的不幸,我对他们一概予以原谅。”





1989年7月14日,法国庆祝革命200周年的庆典上,法国总统密特朗表示,“路易十六是个好人,把他处死是件悲剧,但也是不可避免的。”路易十六被处死时,他在外省仍有颇高的支持度,但是巴黎市民却严重敌视并仇恨他,在观赏处决时报以欢声雷动,庆祝共和国的确立。如同罗伯斯庇尔所说的:“路易必须死,因为共和必须生。”

以史为鉴。二百多年过去了,今天,法国大革命断头台已经还给玛丽·安东奈特一个皇后的风采与尊严。

再见了,巴黎!

再见了,玛丽·安东奈特!


(选自周励《寻踪之二:镌刻在心灵岩洞的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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